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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守静观海】

刘建民

忘记是哪位小说家讲的，写作的过程是一个走向自己内心的过程。越开放，你对内心的张望越热切，因为你的参照系更博大，更深邃。如果这位小说家的话讲得不算离谱，那我们这些阅读者，在看小说、散文、诗歌的同时，无疑也是在“张望”打量着他人的内心与生活。

很多时候，一些阅读者，在打量他人内心生活的过程中，一旦被来自叙述者灵魂深处的文字打动，还要得寸进尺再往前迈一步，像钱钟书先生说的那样，吃了蛋，还要瞧一瞧那只下了蛋的鸡。往往是细细端详下，美丑妍媸自有风姿、高下深浅别具神采。单单是个人经历，起伏波折竟也千差万别，咂摸一番，滋味深长。

比如，以描写打工生活的《国家订单》《无碑》《收脚印的人》的王十月，初中毕业就从湖北石首去南方，从深圳、到佛山、到东莞、到广州……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，做搬运工，在车间从流水线做到管理岗，也曾去过杂志社。最初，他和许多打工仔一样，没完没了地跳槽，进厂，没完没了地加班。这期间经历的种种艰辛苦痛刺激着他，促使他把这些遭际写下来。当然握笔行文时，免不了掺杂着朴实的杂念，把写作当成攀援人生道路的一块砖：“去年（2009年）我在一些报纸和打工类期刊发表了十多篇千字文，这让我自觉今非昔比，不再是无技术无文凭的捞仔，而是一作家。我把发表的文章剪下，贴在笔记本上，想，拿它当中专文凭应没问题。”

如果小说家路内看到王十月说的这段话，他一定小有安慰，不会再自嘲自己是中国文学新生代里文凭最低的一位。与王十月年龄相差无几的路内，最高学历是技校毕业，19岁开始在苏州、上海、重庆等地辗转打工。他做过钳工、电工、操作工、仓库管理员、电脑设计、小贩、电台播音员、摄像师、广告文案等。

路内最早以写小镇小工厂青年故事《少年巴比伦》《天使坠落在哪里》《追随她的旅程》而闻名。2016年出版的《慈悲》内封上，标称路内是“最好的70后小说作家之一”。

王十月和路内同属最好的70后小说家，堪称文学丛林中的乔木。如果说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同，那就是路内以父母亲朋在艰难时世经历过的幻灭、孤独、可笑，借助于笑中有泪的描述，引发了众多读者对工厂、工人的关注。而王十月则由人及己，由己及人，通过进城打工者的深切勾勒，呼唤着更多人对打工者的牵念。

他们在热切“张望”打量自我内心的同时，也打量“张望”着周遭人的内心，并最终以文字呈现给世人。

如何张望内心？如何打量周遭世界？诗人、当过几年地质勘探工的张二棍说过，要从小我放射到大我，把一只流浪狗看成自己家的，把一个流浪汉看成晚年的自己……当我们真正地走向他们，这个小我就会真的痛起来。此言不虚。当写作者“真的痛起来”，笔下流淌的文字才可能有温度、深度和品质，也才有可能硌痛读者那渴盼的眼睛，读者才心服口服地驻足打量品味作家们用心灵打量过的生活景致。